文晓村诗选（5首）

◎ 文晓村

海贝，沉默的变奏（节选）

四

你毋须惊奇

历史上充满先知的谎言

他们总喜欢把个人的见闻

说是宇宙万有的真理

而不知谦虚的可贵

即如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

直到死神降临的日子

也还不知道  他对西印度群岛

和印第安人的命名

是何等的荒谬与错误

五

他们的思想

一如麦哲伦的绳子

不能确切探知海洋的深度

又怎能确切探知海伦的爱情

毋须悲哀

在这个时代

你不能期望

那些看惯了女明星的法利赛们

可以从女人的眼睛中看出一点点耶稣

选自诗集《一盏小灯》

一盏小灯

在荒漠的旷野

野狼的嗥叫  令人毛发耸动

远方  那一闪

荧荧的亮光

可是一盏小小的灯？

在深夜的海上

黑色的风浪  撞击着水手的心

远方  那一闪

淡淡的亮光

可是一盏小小的灯？

在浓雾的岛上

风平浪静  星儿也跌入梦境

远方  那一闪

蒙蒙的亮光

可是一盏小小的灯？

纵然是白昼

都市和乡村欢笑般的

炫耀着春花秋月的风景

我的心灵啊  依然渴望

那一盏小小的灯

而我知道

在这个世界上

那一盏梦幻的小灯

是永远无法接近的

便只有默默地

把心贴了上去

选自诗集《一盏小灯》

想起北方

在岛上　想起北方

就想起杨柳树下的倩影

伊水河畔的芦笛

以及母亲的纺纱车

谱出的那些摇篮曲

以时间的长影　丈量北方

时间与空间的长度

已经是长长的马拉松的距离了

但从我的脉管中

仍能听及黄河奔腾的呼声

所以在岛上　想起北方

我的怀恋的歌声

还是带着芦笛的气息

如同母亲的纺纱车

唱出熟稔的韵律

                                                                        作于1962年7月

回　响

我听到一种声音

从我的窗外

轻轻地叩唤

便悄悄地推开小窗

向外张望

但见一只小小的翠鸟

掠过杜鹃花丛

飞向山前

那一片相思林间

当我关上小窗

怅然而寂寞地阖上眼睑

那轻柔的声音啊

却依然在我的窗前回响

                                                                             作于1972年

颂

听七十年代的钟摆

敲过一百零一响木铎

有若一条淙淙的小河

从极其古远的年代流来

流入这一代的大海

从悠悠的音乐中苏醒

便有诸般的蒙太奇

在我的眼前跳来跳去

跳成许多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许多鲜明而又朦胧的风景

古老是父亲的父亲

是母亲的母亲

是泉源与河流

是高山与大地

是森林也是海洋

是覆于河流上的云

是普照大地的太阳

是林间的月  海上的星

是至高之处  俯瞰万有的慈颜

你充塞在我的体内

涌流在我的血脉中

给我丰足的滋养

让我在活泼快乐中成长

让我奔腾在八方之外

仍有一颗植根的心

深埋在你的土中

让我从你含泪的微笑中

学习温柔  学习爱情

如同圣婴的歌声

让我以你的磊落光明

磨炼忍耐  磨炼宽容

如同你容纳百川的胸怀

让我从你诸般的风貌中

播种仁爱  剪裁风景

如同你那众多的园丁

在你苦难的岁月里

我是士兵  也是燃烧的火种

在你光辉的覆照下

纵然倒下去  化为灰烬

也不会缩短顶天立地的距离

                                                                                   作于1968年

文晓村（1928—2007）　河南偃师人，其他笔名伊川、白沙，国立台湾师范大学国文专修科毕业。美国加州世界艺术文化学院荣誉文学博士。曾任台湾编译官、葡萄园诗刊社长，中国诗歌艺术学会理事长，中国文艺协会、中国作家协会、中华民国新诗学会理事，世界华文诗人协会常务理事。1957年开始发表诗作，1962年7月与友人创办《葡萄园》诗刊，任总编辑，辞世前任名誉社长。著有诗集《第八根琴弦》《一盏小灯》《水碧山青》《文晓村诗选》《九卷一百首》诗选等；评论集《新诗评析一百首》《横看成岭侧成峰》《轻舟已过万重山》等五种。自传《从河洛到台湾》，两岸先后出版。曾获台湾第四届国军新文艺金像奖长诗铜像奖，中国文艺协会诗歌创作奖章，台湾省文艺作家协会中兴文艺奖章诗歌创作奖。1993年离职退休后，一直为两岸诗歌文化的交流不遗余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