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艺秋诗选（9首）

◎ 孙艺秋

四　季

为什么偏爱冬天的雪花？

多半是曾被春花贻误？

有一串日月曾到我心上来过，

敲不开紧闭的门，在落花中

寂寞地走过这悠长的路。

荷叶上残留着一滴别时的清露，

问第一片红叶， 秋风要吹向何处？

新　秋

残忍地把秋叶染得满身思念，

因而又使你思念梦里的秋叶。

九月呢？还是十月？到溪水上

去寻找新秋的第一个眼色。

新红叶还记得白云边的离别， 

谁知道竟留下了当时的明月。

三年呢？还是五年？在思念中

我询问又一个生疏的季节。

画　鱼

我画鱼，

鱼在纸上看我。

我把画贴在墙上，

沏一杯茶，

让时光在茶烟里穿过。

夕阳把我的影子照在墙上，

影子在墙上看我。

“何必多事呢……”

我对夕阳说说:

“我本来不会画鱼，

只会画我！”

春　风

春风真厉害，

硬逼着人去爱，

硬逼着花在别家院里开。

云　影

云影在流水上行走，

太阳有时也有忧愁。

我有许多许多的眼泪，

流向时光的尽头。

溪水把云影带走，

给大海也添点忧愁，

我有许多许多的遗憾，

所有的梦都不拣时候。

天上的爱

没有根的孤独在心上生长，

（不知道孤独还能寄给别人)

我不敢拆开信封，

千里万里，寄来些孤独的声音。

你种植孤独吗？

也同我一样？

最勇敢的人，

有时也怕人间的爱，

世上就有不播种却丰收的传闻。

冬　日

冬天不是太阳的季节，

只有炉火温暖着愁苦的四壁。

不要到外面去，

那里都是风雪。 

结　局

燕子穿过绿雾，

粘一身春天的忧愁。

春天带着命定的别离和燕子相聚，

所有的欢乐都有同样的结局。

不管花开得如何拥挤，

谁又能为花找到干净的土地？

一闪即逝的燕子留下一个问句：

“难道你不喜欢风雨？”

雪　窗

窗外正在飞雪。

我是说，山野已变得晶莹纯洁。

那凄凉的秋水，那季节的泪语，

已经被封在冰底，

岁月的循环，又将从纯洁开始。

给玷污了的土地，

重新安排生机。

冬天是思考的季节，

有人在冰雪中沉思。

悼念什么呢？为什么

穿一件白色的外衣？

窗外正在飞雪，我是说，

那不言不语的轻柔与仁慈，

正悄悄地遮盖年华的残肢。

被唱赞歌的人诅咒的

却是一首他读不懂的最严肃的诗。

寒冷的芳香，

搀和着腊梅的清凉；

像落花一样飘荡，

像希望一样飘荡。

她从天外飞来，

飞向心灵的故乡。

每年每年，她不畏风寒

来拜访这寂寞的小窗。

　　　　　　　　　　　　1979年冬

      孙艺秋（1918—1998）原名孙萍，河南安阳县人。1943年毕业于陕西城固西北联合大学中文系，曾做过记者，当过编辑、刊物主编，参加过中国人民解放军，并荣立三等功三次。先后在台湾大学、中原工学院、嵩华文法学院、兰州大学、西北民族学院等院校任教。主要从事唐宋、诗词、元曲等中国古典文学的研究和教学，有学术专著《唐宋诗词精选》及学术论文数十篇（散见于《唐诗鉴赏辞典》等书），出版诗歌专集《泥泞集》《待宵草》等。遗稿《冷梦亭残稿》经后人重新编辑、整理，以《梦与真》书名于1999年由敦煌文艺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