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
你一直在等
它的到来：如解绳缆。破碎就碎了吧。
不再修复。
不再用心托举。
世界打开牢门：一条轻盈而宽阔的路
通向鲜花簇拥的墓碑。雨水是多余的。
而沉默长出白须。
你将会找到：遗失的耳朵，彩色的云
牛羊的眼泪，和
死去多年的脸：一生追逐的幸福
被等待埋葬。
你在高处
你在高处。
像连绵的山峦压在梦境的出口。有时是星辰
之火
烹煮在午夜。
有时是白云。
有时是乌云隐藏的闪电
在吮吸低处的
血。
有时是无形无声。像平息的风
和来世。
遥远
而绝望。像神龛上的脸。
元旦
他们裹着甜蜜的语言
和外套。
太阳像记忆
的火盆
烘烤
从雪中返回的手指。
冬天的
春天。故事在旧世界
延续。
没有什么比过
此刻。他们在相聚。而我们从来不曾告别。
再见
请不要为南河哭泣。
它已被荒草埋葬。
不要再次回到这里。
姑娘已远嫁他方。
把天空的眼睛和草地的
呼吸
藏在纸里。
大风留给空旷。
牛羊
和马匹，赶回梦境。
请为它立下遗忘
的墓碑。
赠别
一块光明之石来自
粉红的手。
比地球沉重。比太阳
炽热。
它有无邪的眼神和广袤的
青涩。
像所有闪光的事物，在一条马路上
缓缓升起。
我一无所有。
曾渴望它照耀余生。
现在
我把它递给你。自卑与愧欠的血肉
将要回到残余的
国度。
我可以安睡了。
在死的时候
我可以
安息。
我喜欢这样的早晨
我喜欢：
这样的早晨——
像去了远方。我们拥有短暂的
离别。
在夏日。自由的鸟鸣中
我们重逢。
树在下雨。
你在黄瓜架下摘长长的豆角。雨水顺着仰望的脸
落在潮湿
而明亮的
天空。
青草和泥水
之间：是欢愉的
脚印
倒映着远山。
世界在沉睡。像它的
梦境。
日子
日子被锁在房屋。
七月。
火红的舌头，舔着聂鲁达忧郁的
奎卡舞。
舞伴们在二十首情诗中
啃噬一颗心。在一首绝望之歌里
死去。
祖国在打虎。
妈妈在打苍蝇。
没有什么可以赞颂。你是九月。
八月是灰烬。
重阳节
哦，洛阳。
灵魂已经空了。年轻人去远方歌唱。
祖国
在拥挤的路上。
你的手掌很脏。落满灰尘
和哀怨。
老人
坐在广场上，悉数丢失的江山。像石雕。比石雕
幽暗。
孩子们在
天上
飞。
新生的云朵和底片。
一些落叶在腐烂中
静静等待。祖国新鲜的血液。
和乳汁。
小山村
镰刀挂在檐下。风吹。露洗。
日光
唤不醒。
草木深深深。
在院墙上。门楣上。种植荒凉。
和深渊。
月吟。
虫鸣。之夜。墙在脱落。
蛇在蜕皮。
新坟。旧坟。
像沉睡的蜗牛。熄灯的帐篷。
良田百亩。蛙声
千倾。离散的人们，死的时候，在这里
松开拳头。
南河
青草和鱼群。净土
和晨露
互相滋生：最初的触角
与记忆。
一曲交响乐中。
羊的嗓门碰到马的
耳朵。
在林间恍惚的
午后。
小鸟钻入草棵和庄稼地的梦中。
夏日空无一人。
沙滩在燃烧。把河水染得晶亮。
蝴蝶。
和蝴蝶结。在草地上交替
闪现。
那些光环
把你的一生刻在墓碑。
三月
三月浸泡在雨中。
事物的脸
呈现破碎的光影。他坐在屋里沉默如一块远古的石器。
仿佛已没有什么值得回忆。
任何触及都不再使他疼痛。 时间的沙子，在一粒一粒聚集
朝向春天的内心。
时光书
这些年，我把要和你说的话
全部给了纸
和笔。
把要为你唱的歌
全部给了烟火和露珠。
这些年，高变成矮。
黑变成白。
固守变成深渊。浪花变成
天空
脱落的羽毛。
这些年，我做过很多梦。
犹如在海里漂游。
在孤岛上瞭望。
在沙漠中寻觅。
带着傍晚鲜红的伤口。
带着翌日崭新的光芒。
这些年，我写了很多诗。
每一首都有两颗心在颤动。
每一首都有一个声音在另一个声音中消减。
每一首都有一针毒剂一滴血水一次阵痛。
每一首都有一则寓言一座城堡一枚王冠。
这些年，为了记住你
我常常把自己遗忘。像一团模糊的字迹。
我越来越弯曲。
像巨大的疑问。
花朵
作为一朵花。
我记不清最初的容貌。
所有的颜色
没有一种适合回忆。只有淡香
在夜晚开放。
而她一直在。
河流宽阔。云朵干净。
草木充满力量。
在那高高的光亮之中。
像银河里的星辰。
我把那无声无息的远方
奉为神坛。
天地岭
世界常常关闭它的窗子。
而你一身酒气
在夜色中，推开天地岭的门：
无尽的沉默。
和光芒。
鹳河有柔软的力量。
它悄悄改变星空，行程，并带来远方的消息。
没有一次不是为了：目送
或者迎接。
再多的女人都比不上
鹳河的一滴眼泪。
它使你赤裸，如初生
的婴儿。
在温柔的风中
舒展。像一张白纸
等待新的字迹。
每个早晨的鸟鸣
都是独一无二的。 每朵花。
每片叶子。
每一次，都是重生。
而天地岭举着
香甜的果实：像头顶陶罐的母亲
每天走向庭院。
——给刀刀
秘密
他沿河湾去丰茂的地方。
小浪花洗着大地和天空。
游弋的水草像获得秘密的手指伸向
甜蜜的内心。没有额外的晚风和落日。
事物在高处。像云朵上的光。
她从草堆中起身。由葱绿变为金黄。
这时刻：牛羊肥美。炊烟升起在归途。
永生
我是陡峭的。
我常常陷入深渊，看不清世界的脸。
而你是一团光晕
生出七种颜色。那么轻。
那么重。
又那么空 。从天堂之上向我垂落。压住日光
和梦的眼睑。在故乡的河面。
在寂静的房间。
在羞怯的余光与想象的交替中。我始终没有勇气
把目光投向盛开的事物。
直到你面容模糊，音讯全无。
而时光一直在那里，反复拆散和组合。
在空空的座椅上，无数个你，站立起来，融入我的
生与死。
槐花
公路两旁的山谷
忽然开满了槐花。风吹五月的头巾
和围裙。
它们像绅士
陷入葱绿的往事。姐姐穿婚纱站在离别的十月。
白发苍苍的母亲
等我们回家。
五月
坐在五月的树下
被风吹起。上午的羊群跑到下午的天空。
白发
变青草。一条马路追赶着水声
落日遥远映着金黄的乳房。啤酒告诉烤肉
这是美好的傍晚。
桃花
我来看你。
在晨光和夜露中，踩着砾石和深渊。
像一团哭泣的纸。
我只剩下你
和越来越多的褶皱。
以你装点的山河
打开我吧，以你的体香
和色泽。
你仍是那么羞涩。
那么美。阳光和风捧着你粉红的心事。
而我双手低垂
像一座静默的墓碑。
而我只能带着疲倦的脸
和破碎的心
站在这里。
仿佛站在梦境的近旁，经历一次死亡
又像一次重生。
为了触摸七月
的乳房。
我献出鲜血和泪滴。我曾把命运系在
燃烧的枝头。
如果我死去
请用落花把我埋葬。请用流水清洗
我为爱
而偏执的一生。
黑夜过于闪亮
在永恒的梦境。
他双手攥满
力量和风。在她的注视里。黑夜过于
闪亮。
他寻觅。追逐。腾云
驾雾。在颤抖的树林沉迷于无言
的告别。
后来的白天
被堆积。落满尘烟。他沿路
返回。
在每一个结霜的早晨。在广场消瘦的脸上。
太阳像
月亮。目光恍惚。
沉重的行囊只是一场旧梦。
而未来
已成为过去。
周山
八月在喝下午茶。太阳像
少妇
——墨绿的眼镜。
一场雨在夜晚
作案。周山浓密的头发
凌乱
而闪亮。
蚂蚁在搬运尸体。众鸟
向树林
吐纳珠玉之声。
情侣在草地，交换姿势
和词语。
密林内部，拾荒者拾到
叮咚的泉水。
酒徒
与酒。在天子的头颅，互相
索取。
立秋
秋天是被喊醒的。人们手持黄历
时钟
和汗巾
站在它的门外。
大军举着太阳铸造的矛
和长剑
已赶至阶前。
它用一夜时间坐立起来。
它的身影
慢慢
慢慢
慢慢地遮住了整个夏王朝。
它即将拆掉夏日
的祭坛：花瓣和叶子。那显露的果实
是哺育万物的乳头。
他的音孔长出紫色的花朵
它来到鸟群中。
万物闭上眼睛。远方的山岗
在寂静的湖边
降落。
白色的
雾。
在林间寻觅梦的出口。母亲吹灭麻油灯
衰老在童谣的尾部。
她收拾行李准备远行。
晨光
在牧羊人沉默的脸上
照着旧年的积雪。
他的音孔长出紫色的花朵。
像等待
她的吻。
在黄昏无边的草原。
七月
七月在西方降落。
它燃烧。像天使的羽毛，落入永恒之河。
而我们
在爱中重生。从婴儿的世界。
与美好的
疼痛的
未知的事物，相互融入。以它们为鲜血。
生命有多少七月
我们重生多少次。
幸福即将来临
这是悲伤的，带刺的，颤栗的
时刻。
你要用毕生的
矛和盾
站立起来。
你是角斗士，走上别无选择的路。
在世界的围观中。
幸福在小树林里埋伏。在转角处
等待
最后的呐喊。
你要守住黑暗
不被更深的黑暗攻破。黎明正马不停蹄
向你赶来。
你要相信：未来
在辉煌的殿堂，为你戴上王冠。
你将获得在鲜血和泪水中盛开的花朵。它用香甜的果实告诉你：
啊，幸福已经来临。
非我
我是非我。
在浪尖上游离。在风中飘忽。
在低处遥望高处
的花朵。
是孤独的影子。乌云。潮湿的梦境。
是一首音乐最低沉的部分。
是黑夜的三分之二。
是海水环绕的断桥。
是沙滩上的游鱼。
是迷离的烟尘。
是感伤的手指和滚雷
画下的风暴。
是无声的图像
在呼喊。是窗前喑哑的铃铛。
是黄昏漫长的等待。
是落日跌入深谷的焚烧
与破灭。
是承载闪电的蚂蚁的脸
在祈祷。
是生命之轻。
之重。
从你的神坛上向我倾泻。
三月
二月命薄。
三月为它献上花环。
夜雨
洗亮婴儿般的早晨。
在一阵鸟鸣中
太阳因晚起
而
羞愧。
我们踩着三月松软的心
来到田野。
时间在接生。
在低处
举着鲜嫩的小脸。
你发辫上粘着青草
和泥香。
你很美。
你的嘴唇
刚刚被偷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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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高野，生于八十年代，河南桐柏人，著有诗集《最后一只纸船》、《奔跑的时光》。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洛阳文学院签约作家。现居洛阳。作品曾发表在《诗刊》、《星星》、《诗歌月刊》、《诗选刊》、《散文诗》、《诗林》、《中国诗歌》、《绿风》、《知音》、《意林》等刊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