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金光

填履历表的时候

 

姓名 性别 出生年月 学历学位

民族 政治面貌 工作单位

都填过了 惟有出生地 空白

应该写淅川 我知道的

但唐河总干扰我 在我下笔的时候

刺我的手 刺我的心

刺我的血液 这一刻

我成了一个没有出生地的人

那空白处 空茫的眼睛

盯着我 在千里之外

又似一片土地 等着我种上一年四季

我要用记忆 填上水田营

那个湿漉漉的村子

很瘦的麦田 稻田 玉米田

很薄的红薯地 豌豆地 高粱地

长满土疙瘩的小路旁

捋得净光的槐花 榆钱 柳叶

矮矮的屋檐下 箩筐里的

荠荠菜 面条棵 刺蕨芽

低矮的房屋 散落的柴堆

袅袅的炊烟 跑动着的

牛 羊 猪 鸡 流动着的

小溪 沟渠 弯弯曲曲的丹江

以及门前的池塘 池塘里的荷花

远山的空旷 寂静的夜空

蝉声蛙鸣中 父亲和母亲的苦难

村头小学残破的窗户前

一个少年 向往鸟翅的梦想

暗暗发誓的坚强

我的出生地 现在

连根拔去 在唐河落脚

一排一排的二层小楼

看着 有一种别样的滋味

水泥地光滑 双脚不停地打着趔趄

夜晚路灯闪闪 刺肿了我的眼睛

 

关于搬迁的话题

 

应该有很多年 关于搬迁的话题

盘踞在水田营 缠绕在

男人们和女人们的嘴上

终于成为事实 日子越来越近

好像离了这两个字就无话可说

父亲和母亲也是 时常滔滔不绝

看来咱真得为丹江让路了 真得

为国家做点牺牲了 父亲说

听说咱是去唐河 不知在东在西

水有咱的甜吗 庄稼有咱的好吗

方位感总在母亲的疑虑中混沌一片

然后就是合计 哪些东西

可以扔掉 哪些东西可以搬走

哪些东西可以送给亲戚

父亲最关心农具 早早地

把锄 镰 锨 镢头归拢到一起

口头禅 会劳动 不怕出死气力

到哪儿都不愁没饭吃

母亲最关心粮食 被褥 棉鞋 衣服

还有锅碗瓢盆 针头线脑

口头禅 不饿不冻 一生受用

我常常觉得好笑 有一次干脆

对他们说 啥也别带

国家比你们想的还周到

父亲信我的话 说

你是公家人 知道的多 不会错